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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蕭塘風深處 于 2018-7-12 09:52 編輯
清明節(jié)和媽媽回鄉(xiāng)祭祖,雨下的很大,進村口時,媽媽執(zhí)意要停一下車,去探望一個被村里人稱呂老三,按輩份我叫三哥的鄉(xiāng)親。念叨著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年紀輕輕剛五十出頭就臥病不起,見一面少一面。走時三哥埋怨媽媽總是破費,紅著眼睛硬塞了一袋土雞蛋,感慨自己恐怕時日不久,也許這是最后一次見面。一語成讖,今天媽媽電話和我閑聊時告知三哥走了。
三哥是村里的老光棍,高個駝背,濃眉大眼,憨厚心善,沒文化。據(jù)說在八十年代初集體勞動時期,他們家兄弟多,一溜趟的壯小伙,工分掙的多。在那個年代家里能掙高工分有壯勞動力是件很榮耀的事,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赡芤鼍壵娴目烤壏莅桑淮味螞]說成這事就耽誤了,慢慢的,上面的哥哥結婚了,下面的弟弟也成了家,唯獨剩下他打光棍,這也可能和他平日木訥寡言的性格有關。
三哥不到三十歲背就駝了,媽媽說是下苦力造成的。到了九十年代改革開放,村里腦子活絡點的鄉(xiāng)親都出門學手藝或打工,家家戶戶都富裕了起來。唯獨他太老實,不識字,只有臉朝黃土背朝天的下苦力。到處幫別人種地,燒窯、搬運,所以早早就被生活的重擔壓彎了腰。
三哥是種田的一把好手,是村里出名的老好人。誰家里缺勞動力了,他總是主動頂上幫忙春播夏耘秋收,插秧、割稻、耕地……一樣也不落下。因為人緣好,他的婚事熱心腸的鄉(xiāng)親們都上著心, 一直到四十來歲時,才幫他說成了門親事。對方是鄰鎮(zhèn)的一個帶著兒子的寡婦,三哥滿心歡喜的應承了下來,也沒要求拿結婚證就倒插門去了女方家生活。含辛菇苦的日復一日的操勞,把女方兒子視如已出,撫養(yǎng)大成了家,卻經(jīng)常被寡婦和兒子打罵,三天二頭的攆出門。一到農(nóng)忙時,又喊他去下哈氣力,農(nóng)閑就再往外攆。可憨厚的他總惦著情份隨叫隨到,任打任罵不吭聲。但是這次被攆走卻再也沒被接回去,再不久聽說那寡婦又成家了。自此三哥郁郁寡歡,頭發(fā)胡子一夜變白,多年的勞疾再加上心病如洪水猛獸一下將他身體擊垮了,生猛的漢子不過一月的光景就瘦成皮包骨,臥床不起。三哥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兄弟分了家,他一人孤甘伶仃的住在當初父母留給他的一間偏舍里,好在兄弟們念著手足之情,時常照應著他。
村里老少皆忿忿不平,壯的象頭牛的一條漢子被壓榨折磨成病老頭,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掃地出門,憑啥這樣欺負老實心善的人。后來才得知那寡婦惡毒,之前的丈夫是和她吵架時一氣之下喝農(nóng)藥自殺的,留下孤兒寡母討生活,找到三哥就是想找個免費的壯勞動力?,F(xiàn)在兒子成家立業(yè),日子好過了,三哥年輕時苦力下得多,身體開始出毛病,怕三哥年老后變成累贅就干脆攆走。媽媽說起這事義憤填膺:純粹去被當老黃牛使啊,到頭來老實人落得這樣凄慘的下場。
其實因為很早就外出求學,三哥留給我的印象并不深。唯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有年放暑假回老家,黃昏時分的池塘邊,三十歲出頭的三哥身后跟了一群不懂事的娃娃,一邊學著他駝背走路,一邊揮舞著樹枝起哄喊著“ 駝背子睡覺兩邊翹……“,手足無措的三哥看見迎面走來的我,紅著臉低眉順眼的笑了笑,夕陽的余輝灑在他佝僂的背影上,羞澀的皺紋在臉上開滿花,那是很干凈暖心的笑容,現(xiàn)在很少見了……
俗話說“ 憨人有憨福,”這句話并沒在三哥身上應驗。做為一個本分的莊稼人,三哥所渴望的不過是一畝三分地,老婆孩子熱炕頭。卻不曾想這簡單的愿望最終也成了奢望,人生的末期走的這么孤戚凄涼。三哥一路走好,世間逆來順受吃了苦,希望到天堂能享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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