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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寧寧 于 2019-3-11 09:2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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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9:23 上傳
雪痕深深
--聽媽媽講的故事
作者:王明祥
媽媽生前,用她大半生的時間,一點一滴的講述了一個發(fā)人深省的故事。
公元一九五二年冬,位于鄂西北的一個偏僻小鎮(zhèn),在它的西邊有一個不知名的小山村。夜已很深,北風(fēng)嚎啕著,裹挾著一蔟蔟棉絮狀的雪團,呼嘯著鋪天蓋地的、在靜謐的黑夜里發(fā)出噗噗地聲響。那一棵棵光禿禿的大樹隨風(fēng)搖曳,砰發(fā)出凄厲的嘎嘎聲。
村頭有一間似乎要被大雪掩埋的茅屋,在如此寒冷的雪夜,居然從用麻袋蒙得嚴實的窗戶里漏出一絲絲微弱的燈光。
柴門緊閉,靠門的屋檐下蹲著一個中年男人,懷里擁著一位十二、三歲的女孩,父女倆緊緊的依偎在一起,互相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對方。雪團打在他們的身上、頭上、臉上,大雪幾乎要把他們掩埋,但他們猶如豎在大戶人家門前的雕塑,任由寒風(fēng)的蹂躪和暴雪的摧殘。大地、村莊如死了一般的寂靜令人感到毛骨聳然。
突然,從那扇漏出燈光的窗戶內(nèi)發(fā)出一聲尖厲的女人哭聲,并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求救聲:“媽-----求求您啦,您就放她個生路吧,她可是您的親孫女呀,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聽到第一聲那凄厲的哭喊聲,蹲在門口的男人像彈簧一樣,呼的一聲彈了起來,他的兩只眼在雪光的照耀下發(fā)出一束可怕的寒光,但它很快又像一支過壓的燈泡,剎那間熄滅得無影無蹤,人像泄了汽的皮球癱軟下去,重新蹲到了原地。與其同時,小女孩猛的推開柴門,撲向媽媽悲哭的房間,在昏暗的油燈下,隱約看到在地上的尿罐里有兩個稚嫩的小腳丫還在微微的顫動。她立即意識到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于是就毫不猶豫的彎下腰,用一雙小手把剛剛出生的,還沒來得及吸一口世間空氣的妹妹從尿罐里提了出來,迅速的拉開自己破舊的小棉襖,把一個濕淋淋的冰冷的嬰兒緊緊的抱在了自己懷里。當她的目光投向床上的媽媽時,就看到半裸著下身的媽媽那張由于極度悲痛而扭曲變形的臉,淚,早已枯干,可是,鮮血卻從兩大腿間汩汩的流到用高粱篾編制的炕席上,一滴、一滴的滴濺在床前的泥土地上……
那時的小鎮(zhèn)是一個方圓不足兩公里、人居不足百戶的鄉(xiāng)村小鎮(zhèn),東西大街被四周的土城墻所包圍。四周的農(nóng)民按當?shù)氐乃壮闪?xí)慣,農(nóng)歷單日趕集,在集市上賣掉自己的農(nóng)產(chǎn)品,購回如:農(nóng)具、食鹽……等生活必需用品。在這樣一個偏僻的鄉(xiāng)間僻壤,小鎮(zhèn)也算得上是一個繁華之地。在南十字街附近,世代居住著一戶謝姓人家,土改時劃為富裕中農(nóng),守著一出宅院和幾十畝土地,養(yǎng)著兩頭毛驢兼開一處磨坊,臨街門面外賃,一家六口人的生活還算富裕。
轉(zhuǎn)眼就到了一九五三年的農(nóng)歷年關(guān),年集上熱鬧非凡,就在謝家的門前,一字排開了一溜兩三米長的年貨攤,攤子上擺滿了當年時興的年貨、食品。攤前坐著一位穿戴整齊、眉清目秀的美少年,正忙碌著按照父親的指點,在一個裝訂有規(guī)的微黃的宣紙本子上用毛筆寫著當日所發(fā)生的來往生意賬目。母親熱情、殷勤的招呼著選購年貨的鄉(xiāng)親們。
小男孩名叫新雅,雖然剛過了十周歲的生日,但他已在鎮(zhèn)東頭的小學(xué)校讀了三年的書。今天,是今年春節(jié)前的第一個年集。快黃昏時分,趕年集的人們漸漸散去,熱鬧的集市頓然空寂,正在新雅一家人收攤進屋之時,就見房東奶奶身后跟隨一個十分清瘦的女孩,她靦腆的低著頭緩緩的向新雅媽跟前走來。房東奶奶同新雅媽打過招呼后,就聽房東奶奶說:“妮,這位就是我給你說的,住在前屋的大嬸,這位小哥是新雅,你雖比他大幾歲,但他是娃,你就叫他‘雅哥’吧。新雅媽一把把那個女孩從房東奶奶身后拉到自己身邊,幫她攏了一下飄在前額上的枯草似的頭發(fā)憐憫的、輕柔的叫了一聲“王妞”這就算認識了。哦!新雅這時想起來了,這個女孩就是前幾天聽大人們說的,為房東謝家哥哥找的童養(yǎng)媳呀。
她,高窕的個兒,大約十三、四歲吧,由于嚴重缺少營養(yǎng),蠟黃的臉蛋,枯黃的頭發(fā)扎著兩個細長的小辮耷拉在腦后,兩個無神的大眼睛透著一股凄涼的憂傷,在一件破舊碎花棉襖之中,似乎感覺到那瘦弱的肢體,在寒冷的侵蝕下發(fā)出陣陣的顫栗。
冬去春來,王妞的童養(yǎng)媳生活轉(zhuǎn)眼就過去半年了。她稚嫩的身軀雖然要承擔著繁重的家務(wù)勞動,但總能填滿,記事以來從沒吃飽過的肚皮。于是,她的臉開始了圓潤,嬌小的軀體也漸漸豐滿,那總帶著憂傷的面孔有時也會偶爾露出一絲絲笑顏。王妞性格開朗、懂事、雖有點靦腆,但嘴巴脆甜,很受大人們的喜歡。按當?shù)氐牧?xí)俗,童養(yǎng)媳在成年前是不能和對象言談和親密的。所以,王妞每天吃過晚飯忙完家務(wù)后,新雅家就是她最好的去處了,她沒有讀過書,但在這兒她可以看新雅端坐在書桌前寫大字,聆聽他朗朗的讀書聲。她還時常在新雅爹外出時睡在新雅媽的腳頭為她們做伴。
日子像流水一樣在平淡中悄然流過,一天深夜,新雅媽被王妞的哭聲驚醒。當新雅媽把睡夢中的她推醒后,王妞卻一頭扎在新雅媽的懷中,一聲聲凄厲的哭聲將睡夢中的新雅吵醒。王妞斷斷續(xù)續(xù)地哭著說:“嬸,您救救俺妹妹吧,俺媽又快要生啦,假如又是個小妮,俺奶又會把她溺到尿罐里。”說著,想起那晚因沒能救活從尿罐中拉出來的妹妹,而深負愧疚和悲哀,那凄慘的一幕好像就在眼前,不同的是,緊緊抱著自己的這位大嬸卻是她認定的還未出生妹妹的救命神仙,她渾身顫抖著、哭泣著、訴說著:“嬸,您行行好,救救我那可憐的妹妹吧,嗚嗚……”哭聲讓新雅母子倆都忍不住落下心酸的眼淚。新雅媽把臉貼著王妞的臉,兩人的淚水交織到了一起,新雅媽用一只手輕輕的拍著王妞的背說:“妮,別哭啦,有嬸在,你妹妹就在,恁媽如果再生個妮就抱給俺吧……”
當時新雅媽還沒意識到,在同情心支配下的這一聲承諾意味著什么?未來的,還未出生的這個女嬰會給她們這個家?guī)硎裁茨亍?
又幾個月過去了,王妞家里捎信來說,她媽果真又生下一個妮,所幸的是,由于新雅媽的一聲承諾,這個妮才得以保著性命。嬰兒還未滿月,王家就一次又一次的捎信說:“你們?nèi)绻@個妮就快抱走,否則就……”但,每次都被新雅媽制止了。好歹等到了滿月,那一天,這個命大的女嬰,在善良的新雅媽的承諾呵護下,來到了新雅的家,一個由于極度貧困被親生父母遺棄了的,取名為“三”的女嬰就這樣成了新雅的妹妹。
從孩子抱來的第一天開始,新雅媽就遇到一個天大的難題,這是比她原先想像的要難得多的事。嬰兒吃的奶哪兒有???那個年代在一個偏僻的農(nóng)村,孩子生下后除了吃母親的奶外,別無它法呀!于是,這一家人開始了為女兒尋奶的征程。
整個小鎮(zhèn),從南頭到北頭,從東頭到西頭,誰家生了小孩?一家一家的打聽,打聽到一家就抱著女兒上門求奶呀。
那時侯,由于生活的艱辛,產(chǎn)婦大多數(shù)都奶水不足,哪會有多余的奶,又有誰會舍得用自己的奶水喂養(yǎng)別人的孩子吶。望著可憐的哇哇待哺的嬰兒,在新雅媽和新雅一聲聲的央求下,就是鐵石心腸的母親也會動點惻隱之心吶。一旦哪位大嬸答應(yīng),新雅媽都會感動的說:“娃,快給恁嬸子磕頭?!边@時,可憐的新雅會毫不猶豫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邊磕頭邊說:“謝謝嬸子救了俺妹,謝謝大嬸啦、謝謝大嬸啦……”。
喂完奶,新雅媽會丟下一千到兩千圓錢作為回報。(那時的一千元相當于現(xiàn)在的一角,當時的一千元可換回10個雞蛋或半斤多食鹽或兩斤高粱或五斤紅薯)新雅爹為了能多賺點錢供家里生活,常常奔波在外。夜晚,嬰兒饑餓的哭聲,是新雅母子倆每天都要面臨而無法逾越的難關(guān)?!叭焙赣H的奶頭不停的吸允著,因吸不到奶汁而發(fā)出的,既像乞求又像控訴,讓人窒息的哭聲和她拼命蹬著兩只小腿掙扎的情景,至今還停留在新雅母子的心頭。新雅媽是多么怨恨自己那干癟的奶頭流不出能救活這個可憐女兒的奶水呀。
新雅,是這家兄弟四人中生養(yǎng)的唯一男丁,是父母掌上的心肝、寶貝,是叔伯們脖子上的騎士、英雄,更是奶奶心尖上的一塊肉!自從媽媽收養(yǎng)妹妹后,一個嬌生慣養(yǎng)了十年的孩子,出于他天性的仁慈和善良,小小的年紀就主動地和父母一道,把拯救這個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幼小生命作為自己的使命。
冬天的夜,寒冷又漫長,襁褓中的幼嬰更是難捱到天亮。嬰兒饑餓難耐的啼哭每天都催促新雅不得不從暖和和的被窩里爬出,或燒火攪面糊,或從灶內(nèi)的熱灰中扒出早已烤熟的紅薯送給媽媽,媽媽再含到口中融化,像鳥兒喂食一樣,嘴對嘴的將食物送入嬰兒的口中。就這樣日復(fù)一日,月復(fù)一月的半年光景過去了。嬰兒長大啦、長胖啦,可是新雅母子卻一天天的消瘦下來。新雅的學(xué)習(xí)成績也如坐滑梯一樣,由全班三、四名向著最后一名滑落。新雅媽的生意也因無暇照應(yīng)而不得不被迫停業(yè)。他們一家又搬回了那座處于團團丘陵,道道壕溝的無名小莊,這里是他們祖居的地方。
為了學(xué)業(yè),新雅留在鎮(zhèn)上寄讀于父親一位朋友家中,終于在1956年考上了中學(xué).
1960年,剛讀完高中一年級的新雅,被海軍某工程學(xué)院選中,使他有幸成為一名光榮的海軍戰(zhàn)士。
十三年后,當新雅回到父母身邊時,已是夾著一支拐杖的殘疾人。
他先后擔任過公社主任、書記,后因身體原因,在組織的照顧下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又擔起了生產(chǎn)大隊書記的任務(wù),在三十多年的歲月里,新雅帶領(lǐng)著鄉(xiāng)親們奔小康,家家戶戶都走向了富裕路,而他,新雅直到退休仍是兩袖清風(fēng)靠一點微薄的退休金和殘疾補助津貼過著十分清貧的生活。
如今年邁的雙親已無法用勞動來養(yǎng)活自己,而他,一個殘疾的新雅也老了,他思索著,請“三”妹分擔一些老人的生活,和自己一起擔負起瞻養(yǎng)老人的義務(wù),也好讓辛苦了一生的父母親在晚年不至于過分的清苦。但憑他們對“三”的了解,很難吶,所以他遲遲沒有開口。
時間到了2003年,家境的貧寒再也無法讓他沉默下去了。
經(jīng)過新雅和爹媽的反復(fù)商議,終于作出了一個決定,就是由新雅進城,請求“三”妹的幫助。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新雅就匆匆的起了床,打開雞籠,從家養(yǎng)的五只雞中挑選了兩只肥大的花母雞,裝在了一個用破魚網(wǎng)罩著的竹藍里,又在一堆破舊的衣物中翻出一個補丁摞補丁的米把長的布口袋,掀開用籮筐蓋著的米缸,這是自己一家人一直舍不得吃,但是妹妹最喜歡吃的糯米。新雅用葫蘆瓢,一瓢一瓢的將糯米舀出來裝入了布袋,直到無米可舀時才停止。他又抬起目光,在這個不大的屋子里搜索著,終于找到了那個用藤條編制的圓型籃子,這里面裝的是外甥女喜歡吃的紅棗。新雅提起籃子把它一股腦兒倒進了布袋,找到一條細麻繩扎緊袋口。這時他才摸索到伙房點火,隨便做了一點吃的,再向懷里揣了兩個發(fā)面鍋貼饃,把裝雞的竹藍和布袋連在一起,米袋背在身后,裝雞的籃子吊在胸前,這一前一后的背在右肩上,左臂夾著拐杖上路了。
他,一瘸一拐地爬過三條古老的壕溝,走過幾十里崎嶇不平的山丘小路,中午時分,終于來到了有汽車奔走的公路邊,他向路邊一家小飯鋪的掌柜要了一碗涼水,三下五除二的吃完自己帶的干糧,剛好有一趟客貨混裝車路過。新雅招手攔下疾駛的汽車,在路人的幫助下,艱難的爬上了車。
當新雅乘坐的汽車到達妹妹工作的那座城市時,已是黃昏時分了。他拿出一張小紙條向路邊的行人詢問著,打聽著,尋找著。經(jīng)過兩個多小時的努力,他來到了一個豎有三排高樓的大院門前,一位老人擋住了他的去路。當他確定妹妹就住在這個院子里時,一天的奔波和疲勞就一掃而光了。
當這位看守大門的老人得知站在自己面前,夾著拐杖的,一臉疲憊,仍然穿著一件破舊的黃軍裝,在一雙黃球鞋里露出腳指的老人竟然是自己局長的哥哥時,心里不由的發(fā)出一種莫名的震顫,難道他就是在十多年前寄來了8000多元錢的局長哥哥嗎?就因為這錢才保住他妹妹的公職而當上了局長!老人震驚了。他抱著極度崇敬的心情,引領(lǐng)他來到了一棟樓的大門前,但,他沒敢按響局長家的門鈴,是通過呼叫另一家的主人,打開了第一道安全門,并指點新雅說:“局長住在四-五樓,(復(fù)式樓)你慢慢上去吧?!辈⑴牧艘幌率?,打開了一樓的聲控電燈。
新雅好象忘記了一天的勞累,用一只手抓著樓梯扶手,艱難的向樓上爬去,爬到二樓后,新雅并不知道,這燈為何不亮了,在一片漆黑中一搖一晃的向上爬著,估摸著到了四樓,手模著那扇冰冷的大鐵門,舉起了右手,就在這時,他,猶豫了,終于把手收了回來,他想,妹妹這時能出來有多好啊!新雅在黑暗中等待著,等待著。十分鐘過去了,三十分鐘過去了,新雅又一次舉起了微微顫抖的右手,猶如在50多年前,怕驚醒熟睡的妹妹那樣,輕輕的敲了兩下,又敲兩下。
門內(nèi)終于發(fā)出了回聲,就聽到一個女人大聲吼道:“是誰這么不懂規(guī)矩?不知道按門鈴嗎?”呼的一聲門就拉開了,新雅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站在自己面前的,穿著花枝招展的,與其極不相稱舉止的女孩竟然就是自己視為掌上明珠的外甥女?!新雅面對這個雙目圓睜的女孩,仍然滿心喜悅的說:“小菊,我是舅啊?!本驮诖藭r,只見一個穿著入時的中年女人,趿著锃亮的牛皮拖鞋,從樓上慢慢的度了過來,帶出一股濃郁的酒香。
她就是“三”,她拖著長音,故作驚訝的“呀”了一聲,“呀----哥,你怎么來啦?咋事先也不打個招呼,先給我打個電話呀,我也好派車來接你呀。”
言語中新雅感悟到這家人并不歡迎他的到來,更沒有讓他這個哥進門的意思。他那顆本來就提著的心一下子冷到了冰點。他不得不用乞求的語調(diào),直截了當?shù)恼f:“妹妹,你看咱爹媽都已近90歲的高齡啦,你就看在爹媽疼你一場的份上,幫助哥哥照顧一下老人吧。”
“三”聽了哥哥的話,竟“義正詞嚴”的高聲說道:“什么?照顧老人,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贍養(yǎng)父母是你當兒子的事情,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位身高一米八零的漢子,20世紀六十年代畢業(yè)于海軍某工程學(xué)院的優(yōu)秀學(xué)員,到部隊不到一年就提任為艦長,叱剎在祖國南海的軍人,在一次海戰(zhàn)中光榮負傷,雖經(jīng)部隊醫(yī)院的全力救治,但仍落下了終身的殘疾。出院后,在他的任職命令下達前,他謝絕了擔任海軍某后勤醫(yī)院政治委員的任命,毅然回到了故鄉(xiāng),回到了父母的身邊。
今天,當他聽了“三”妹的這句話,讓新雅如五雷轟頂,一腔子熱血直向腦門沖來。幾十年來的苦與難、憂與愁、哀與樂,其中的酸甜苦辣,一股腦兒涌了上來。只見他,提起拐杖,一步一步的向門里走去,鏡子般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了長長地,新雅左腳掠過的痕跡。他穩(wěn)穩(wěn)的站定在房間的中央,提起當年從部隊帶回來的,打有鐵箍的拐杖,用力的搗在石板上,發(fā)出聲聲,足能震撼四鄰的聲響。在樓上的食客們,一個個圓睜著醉醺醺的雙眼走了下來,居住在樓上樓下的居民們,聽到局長家里的響動也紛紛打開門窗,靜聽著,窺探著。有膽大者竟也來到了局長家的門前觀察著。
已明顯衰老的新雅,那似乎因常年磨難而若不經(jīng)風(fēng)的高大身軀,在不要拐杖支撐時仍顯得是那樣的魁梧、英俊和颯爽。他這時雖已甚感疲倦,也由于過早的失去門牙,說話吐字有些漏風(fēng),但他還是一字一句的、清晰的把自己要說的話送到每一個傾聽者的心里。
只聽他說:“五十年前,當你還在襁褓中,你哥跪在諸位大媽、大嬸面前磕頭,向她們乞求喂你一口奶水的時候,你哥可曾想過,你將來會是‘潑出去的水’呀?
1969年,你初中畢業(yè),但你決心要離開咱貧困的小山村,當上讓每個農(nóng)家人都羨慕,都向往的公家人,吃上商品糧。從縣里到地區(qū),只要有希望離開農(nóng)村的什么訓(xùn)練班學(xué)習(xí)班你都要去參加,花盡了父母的所有??!1973年你已20歲,早已是自食其力的年齡了。
就是那一年,你哥拖著殘疾的肢體從部隊回到家鄉(xiāng),為了滿足你的愿望,又用了三年的時間供你讀書。同時,凡是能為你離開農(nóng)村說上話、幫上忙的干部,從生產(chǎn)隊的小隊長到公社里的主任、書記,甚至學(xué)校里的校長、老師都一次又一次的被母親請到家里吃飯哪。按母親的話說,為了妮能走出家門,俺那時請客像趕集、吃肉像吃米、喝酒像喝水呀。其代價是,用光了你哥的四千余元轉(zhuǎn)業(yè)費和殘疾金啊。你當然不會想、你也許永遠不會想,那四千余元在當時的社會里的經(jīng)濟價值和對你哥的人生價值啊。那時的父母和你哥可曾想過你將來會是‘潑出去的水’呀?!
十多年前,你為了攀上更高的學(xué)歷,走到更高的位置,竟動用公款去讀大學(xué)。在組織上一次次的還款催促聲中,和嚴厲的措施下。你又一次回到家,強逼父母賣掉了他們豢養(yǎng)多年,賴以養(yǎng)老的四頭黃牛啊。又東拼西湊了八千元給你,才讓你保著了公職,才會有了你的今天呀。那時的你咋不說,‘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呀’??新雅似乎是用憤怒的眼神逼視著她?!?br />
這么多年來,父母和你哥一家可以說是家陡四壁,一貧如洗,不過,我們好歹也習(xí)慣了??墒?,你,作為他們的女兒,又給了父母些什么哪?去看看父母那座還是在三年自然災(zāi)害年間蓋的房子吧,光光的四壁上,乃至房梁上,掛的、吊的都是你送回家的風(fēng)干了的、滴著油珠的、發(fā)出哈喇味的豬肉皮呀。一到夏天滿屋都發(fā)出陣陣腥臭,不是老人不想吃肉,而是咬不動你孝順給父母的只有皮沒有肉的禮物啊,就這樣,母親還是把她作為炫耀的本錢,見人都興奮的給人說,這是俺妮給俺的。
還有那大大小小的一包包,包裝精致、華麗的糖果和點心。母親常常是把這些當作最崇高的榮耀。每當在外地工作的孫子回家探望,看到奶奶在吃那些點心時,就會說:奶呀,這東西早已過期半年多了,都壞了,不能吃了??墒悄棠虆s教訓(xùn)孫兒說:你看這娃咋說哩,你姑當恁大的官,前幾天才派人送來的,咋會是壞了的果子吶?常常是說著、還津津有味的吃著。每當我看著母親吃著那一包包,有點發(fā)霉的、甚至還有小東西在里面蛹動的糕點時,淚,就會忍不著的落下來……”據(jù)說,這都是你的部屬巴結(jié)你時送的禮物,因吃不完,直到放壞了才舍得送給老人一點吃的。
……
聽著新雅這聲聲宛若控訴般的質(zhì)問聲,讓人憤怒、讓人悲傷,人們的眼睛濕潤啦,空氣中似乎聽見了一絲細不可聞的唾泣聲。
憤怒、激動、悲涼,使新雅竟然忘記了自己那傷殘的肢體,他像一個標準的軍人,提起拐杖穩(wěn)健的邁出了左腳,走出了那道令他感到極度恥辱的門檻。然后用拐杖狠狠的搗在每一階樓梯上,一步一步的向樓下走去。拐杖所到之處,讓樓梯間的燈光似乎明白什么似地,像一朵朵鮮花為新雅開放,送他離去。
“老哥請留步”。在新雅即將走出這個大院的大門時,卻聽到一聲輕輕的、親切的呼喚聲。新雅緩緩的轉(zhuǎn)過身來,看到剛才領(lǐng)他上樓的老同志已經(jīng)站在他的跟前。聽他說:‘老哥,天都這么晚了,還沒有吃飯吧,您能上哪去吶,如不嫌棄,就到俺家委屈一夜吧?!薄?br />
迫于輿論的壓力,“三”不得不將母親接來居住。但她說,她家200平米的復(fù)式樓房住不下,卻把母親安置在樓下的,她的、沒有窗戶的、裝有大鐵門的、黑暗、潮濕的車庫里。為了防止老人在她的職工中說出有失她這位局長尊嚴的話,她嚴令母親:不準離屋、不準和任何人接觸和交談。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和老人接觸,母親聽到的將是難以忍受的呵斥聲。于是,在這個偌大的院子里,沒人敢接近老人,新雅媽多想和人聊聊憋在心里的痛苦呀,可是人們看到她時總是繞的遠遠的。
吃的都是由保姆送來,放在母親的床頭立即走開,以免引起局長的懷疑。新雅媽曾向“三”討水喝,“三”卻回答說:喝多了沒地點上廁所,麻煩。
有一天,新雅媽看到女兒老遠的走過,就喊她說:妮,給俺換換衣裳洗洗頭吧,“三”聽到后,連頭都不愿回的、惡狠狠的嘟囔著說:你這個和雞、豬、貓生活在一起的老太婆,還興換衣裳洗頭嗎?說著鉆進車里揚長而去了。
新雅媽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一家人含辛茹苦救活養(yǎng)大,供她讀書、工作,花盡了全家的苦心和所有的積蓄,如今得到的卻是如此的下場,她,人心何在?!良心何在呀!是老天的不公嗎!是自己的錯誤嗎?不!!老人不只一次的這樣反省著。我竟然養(yǎng)出這樣一個不仁不義不孝的孩子,是我該死呀,我該死呀,老人一遍又一遍的自責著。于是她想到了死,想以死來擺脫心理上無法承受的現(xiàn)實。
新雅媽開始了自己的行動,她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向大門口挪去,出了高墻大院的門即是一溜的慢坡,老人艱難的一步一步的向上走,走到頂,呀!老人眼前一片亮堂,原來橫在自己腳下的,馬路那邊竟是一條滾滾的大河呀。她毫不遲疑的向前挪動著瘦弱的身軀,走過那不太寬的河堤馬路。就在此時,從身后傳來一個男子親切的聲音:“大媽您等等,大媽您等等??!” 新雅媽既沒有回頭,也沒有停止向前挪動的腳步,踉蹌中就順坡栽了下去,后面的人一個箭步跑上來抱住了大媽,帶著哭腔的喊道:大媽您不能這樣啊,不能這樣啊。大媽說:孩子你讓我走吧,我有罪呀,我有罪呀……說話中他們就滑到了堤下不太寬的親水平臺。那個男子說:大媽啊,我們都知道您心中的苦啊!您這大歲數(shù)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走這條路啊,您如果有個三長兩短,讓俺咋向新雅大哥交待呀。一位接近九十歲的老人,坐在地上趴在一位和她毫無交情的人的懷里號啕大哭,引來了許多過路人和鄰居,在眾多好心人的勸慰下,老人才停止了哭聲,那位男子把大媽背回了她的“家”。
這位救下大媽的五十多歲的人就是那天留新雅住宿的看門人。沒有人敢把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告訴那位“三”,否則,還不知她如何向新雅媽發(fā)泄她的獸行吶。
兩個月后,在一個北風(fēng)呼嘯、大雪紛飛的黃昏,由于想念母親,新雅又一次來到這個他不愿涉足的地方。當他踏進這間寒冷、昏暗且發(fā)出一股無名狀異味的車庫時,看到焦悴干枯的母親,心頭猶如熱油迸發(fā),萬念俱灰。夜晚10點多鐘,在他的“三”妹來此問訊哥哥時,新雅強壓滿腹辛酸問道: “媽來了不過兩個來月,怎么就瘦成這個樣子?”讓人萬萬沒有想到的,從他“三”妹的嘴里淡淡吐出了一句:“胖了不好燒!”的獸語。當聽到這聲似從畜牲喉中發(fā)出的聲音,讓新雅母子在這個漆黑寒冷的雪夜抱頭痛哭起來,那陣陣的嚎啕,隨風(fēng)飄向了這個都市的上空,飄向了千家萬戶……老天好象了解這對善良、可憐的母子的心一樣,在北風(fēng)的呼嘯聲中紛紛落下那悲憤的淚花,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油然而下,不一會就染白了大地、填埋了一切污濁和不平。
新雅一聲聲的呼喚著媽媽,用輕柔的語調(diào)安慰著年邁的老母親。新雅動情的說:媽,想想過去那么多艱辛的日子,那么多的溝溝坎坎我們母子都跨過來了,更何況到了今天,我們同樣能過得去。走!于是,新雅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攙扶起母親,在這個大風(fēng)怒吼的夜晚,踏著厚厚的積雪,一步一步的、一瘸一拐的、慢慢跚跚的走出了這所氣派的大院。
守門人看著這兩位老人的離去,向著他們走出的方向搶了幾步,突然跪在雪地上,狠狠的抓起兩把雪,悲憤地拋向夜空,從郁悶的胸中發(fā)出了一句怒吼:“天??!難道就這樣讓這兩位老年母子離開嗎!” 凄風(fēng)仍在怒吼,大雪仍在飛舞。老天以那晶瑩剔透的的淚花,將一切都染白了,將一切都填埋了。
在昏暗的大街的雪地上,留下了新雅母子深深的兩行腳印,留下了新雅殘腿拖出的一道深深的、長長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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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9:23 上傳
注:故事純屬虛構(gòu),請不要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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