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自行車

藍天白云 · 發(fā)表于 2018-9-26 08:5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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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自行車

陳炯
　　上世紀(jì)七十年代初期，物質(zhì)極度匱乏，很多生活用品都還憑票和計劃供應(yīng)。我的童年許多記憶已經(jīng)很模糊了，但記憶深刻的是父親的自行車。
　　父親是全生產(chǎn)大隊為數(shù)不多走出去當(dāng)行政干部的人。父親每次騎著單位給他配發(fā)的嶄新自行車回家，都會迎來鄉(xiāng)親們羨慕的目光。剛開始，父親一回家，身后總會出現(xiàn)一群頑童在自行車后面追逐，他們一邊跑，一邊唱：“鋼絲車，快活人，地上走的老百姓......”
　　經(jīng)過這樣幾次尷尬情形，以后父親再回家時，一走到老家地段，就下車推著自行車走，碰到大人、小孩，都主動跟他們打招呼。久而久之，父親的行為贏得了老家鄉(xiāng)親們的認同，留下了待人謙和的好口碑。
　　父親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自行車用舊毛巾擦得一塵不染，光彩照人，然后才出門幫助母親種菜園或做其他家務(wù)。這時的我，最開心的事就是用雙手緊握自行車踏板，把父親用車架支撐起來停在堂屋里的自行車輪子搖得飛轉(zhuǎn)，看著閃著銀光飛速旋轉(zhuǎn)的自行車后輪子，我的思緒也跟著飛起來了，仿佛我坐在飛奔的自行車上面，很快就走出了閉塞的老家，來到了城市，看到外邊五色繽紛的世界。
　　父親非常愛惜他的自行車，不管什么時候、多么忙，他總是把自行車擦得很亮。父親是鄉(xiāng)鎮(zhèn)干部，工作在基層，他除了每月有兩天的休息外，幾乎天天都要下鄉(xiāng)，經(jīng)常翻山越嶺走村串戶開展工作。即便這樣忙，父親從來不讓自己的自行車受委屈，在下鄉(xiāng)的過程中，只要碰到一點小坡，父親就會下來推著自行車走，遇到小河溝，他更是毫不猶豫地挽起褲腿把自行車扛在肩上趟過小河。我印象最深的是，在我還只有七八歲的時候，父親休息回家，趕上下雨天，他和往常一樣照例把自行車擦得一塵不染，停在堂屋里面。
　　也許父親知道我喜愛自行車，他回家后自行車從來是不上鎖的。我總是等父親出門后，急忙用手搖動自行車腳踏板玩，看著飛速旋轉(zhuǎn)的自行車后輪，我想：我什么時候也能像父親一樣瀟灑地騎著自行車在大路上奔馳呢？有了這個想法后我立馬行動起來，有一次，看到父親出門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偷地弄得滿身大汗才將父親的自行車推出家門。當(dāng)我推著自行車滿心歡喜地來到生產(chǎn)隊集體稻場時，看到湛藍的天空飄著幾朵白云，陽光灑滿大地，稻場旁邊田溝里一片蛙鳴聲，聞著泥土特有的香味，我心里愜意極了。我連忙學(xué)著父親平時上自行車的樣子滑行，但是稻場上又濕又滑，自行車輪子在稻場里劃出一道道深痕，像蚯蚓在泥土里耕作的溝壑。在學(xué)騎自行車的過程中，我不知摔了多少次跤，把自行車和我自己的身上搞得到處是泥。
　　中午時間快到了，我急忙把自行車推回家?？粗婺咳堑淖孕熊?，我心里忐忑不安，害怕起來。父親回家后，看到自行車上到處沾滿泥巴，他的臉變得鐵青，一言不發(fā)，樣子很嚇人。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自己剛買的自行車坐墊不見了，更是大為光火，從來不對我使用暴力的父親，那次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頓。事后，我想：父親到底是愛我多些，還是愛他的自行車多些？
　　還有一件讓人不可理喻的事情。我剛上小學(xué)的時候，一個親戚上門來找父親借自行車上隨州市區(qū)，父親沒有借給他，但他走時父親卻塞給這個親戚好幾塊錢讓他搭汽車去市里。那個時候，幾塊錢可不是小數(shù)目，母親得知后，數(shù)落了他多次。這個親戚回去后，到處說父親不借車給他騎，寧愿給
　　錢讓他搭車，讓本來對親戚朋友很大方的父親落了一個小氣的壞名聲。
　　父親騎著他的自行車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年年都被評為先進工作者，還當(dāng)上了勞動模范，獲得了銀質(zhì)獎?wù)?。他退休時，將陪伴自己好多年的自行車擦洗得干干凈凈交給了單位。不知是單位領(lǐng)導(dǎo)知道父親對自行車有特殊的感情或偏愛，單位準(zhǔn)備獎一輛新自行車給他，但被父親拒絕了。后來，父親用自己的工資又買了一輛自行車，這時的父親不管走到哪里，都騎著自行車，每次到市區(qū)，他都是騎自行車的。父親說：騎自行車不但環(huán)保，還鍛煉了身體，活動了筋骨，好處多！
　　改革開放四十年來，我們兄弟和在農(nóng)村的親朋好友都擁有了私家車，年近八旬的父親才讓自己的自行車真正退了休。但我經(jīng)常還能看到，父親用抹布精心地擦拭他的自行車。